練習不痛
文/吳思鋒(柳春春劇社 團長)
照片提供/阿桑
照片提供/阿桑
我應該是在二十歲左右讀到《惡童日記》,距離中譯本發行,約已七年之久。它從孩童的眼睛去看二戰後的中歐,主敘事者是一對八歲雙胞胎兄弟,路卡斯與克勞斯,一開始他們就被媽媽從大城市帶到一個外婆住的偏遠小鎮,外婆家「距離小鎮的最末端大概只需要五分鐘的車程」,再過去就是大馬路,以及樹叢掩飾的一座秘密軍事基地,而那裡也是國家的邊界。
從此以後他們的生活環境大不相同,很少洗澡,吃的住的都非常糟糕,但他們依然熱衷學習,總是自發練習,只是他們練習的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主題,像是不動、不痛......還有忠實詮釋各種眼見的人事物。在他們「忠實」的詮釋裡,勒索不是勒索,偷竊不是偷竊,讀聖經並沒有讓他們充滿善與道德,甚至,父親只是他們拿來引爆地雷藉以逃出的,工具。
這是一部混合笑與恐懼的小說。戰爭的形象不再是槍林彈雨,而是在這個「《惡童日記》寫的是我的真實童年(雅歌塔,說)」的故事裡,人性的種種邊界一再後退、崩解,「殘酷」通過孩童之眼,不斷擴大它的領土,逐漸吞噬所有原先稱為美的各種事物、價值、片刻。
去年底,鄭志忠(阿忠)導演告訴我,有一個年輕的表演者王熙淳找他導一齣戲(我記得這個女生,去年她看了兩次阿忠導的《美麗2013》)。我那時一聽到,驚訝的不是竟然又有人自動找上門,甘受眾所週知,阿忠在排練期間對演員採行的高量身體訓練,而是熙淳指定《惡童日記》做為文本的發想起點。
更明白地說,我驚訝的地方在於,熙淳是帶著什麼「看阿忠的眼光」指定《惡童日記》的?
對於這一點,我沒有刻意去問,無意非要追逐答案不可。但我想,「殘酷」一直在阿忠的作品裡。譬如他那演了六個版本的定目劇之作《美麗》(此定目劇非時下流行的定目劇)以醜證美,以美辯真,讓人無法轉開視線。到最後,若一轉開,便成了逃開。譬如2002年他自編自導自演的《無言劇》,我以為那是一個人與自己的影,互相鬥爭的內在傷害劇場,戲做到了底,便谷底回昇,張成一面現世的縮影,更大的傷害平面。譬如,很多很多......
倘若將身為導演的阿忠也放進來思量,那些作品就像是一次次「不痛」的練習,而這練習彷彿沒有盡頭,一念天堂,一念地獄。差別在於,有沒有「支撐點」。
你問,那什麼是不痛練習的支撐點?
一個字,你猜。